关于菱江海域上的船只沉没事件,近几天来众说纷纭,有说它发生爆炸粉身碎骨的,有说它触礁的,还有说遭遇了海上龙卷风的。相夫光子搜集各路讯息,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自获悉沉船之事,她几乎是在崩溃之中艰难捱过了两三日。
四月二十日那天,泽之国芷蓝女王寄来信件,称在泽之国境外,发现了天地盟众上主的身影。光子的思绪当即遭到冲击,她无暇去管为什么芷蓝会捎信告知,唯一想做且必须去做的,是亲自到那里去证实。
“光子,那个芷蓝女王值得信任吗?”
“我不认为她会骗我。”对于从容忧心忡忡的询问,她显得淡定许多:“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是欺骗,也总好过我这样没日没夜望穿秋水的等。”
——有些盲目了呢。
——或许吧。
在心里自问自答,仿佛两个人格同时占据着灵魂,并各抒己见。
天地盟上主出域行事,并非罕见,但时隔三年的出动,却是相夫光子头一回——当然,抛开火之国那一年频繁的涉足不算。
依照芷蓝女王提供的地址,光子、从容、沙诺一行三人于五日之内抵达泽之国边境、不归属任何国家有着独立主权的自治城“霜叶”,在术法界当中,这样的小城屈指可数,大概是由于土地异常贫瘠,造成即便是当年那场侵入泽域的战争,也没有波及到它。
纵是如此,霜叶荒城的人们依然努力顽强的生活着,三人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达这里,看到的却是一片热闹欢愉的景象,街市破旧不堪,却挤满了相互交换自家物品或粮食的民众,那些大米里掺杂着石子,蔬菜也娇小枯黄,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布店,里面也净是过时已久的老花样。人们衣着褴褛,却个个春风满面。
“听说,从泽域上一任国主开始,就想接济这座城,不过城主很有骨气,从来不肯接受。”沙诺用他所知道的情况率先打破难言的沉寂。
光子这才从思绪游离的状态中折回,只听从容称赞道:“泽之国的物产也不是很丰富吧,能这样雪中送炭,也是难能可贵了。”
“不过霜叶城城主未免古板了些,适当的接受也可以改变民众生活质量,一味的闷头努力,是不利于长远发展的。”相夫光子并不十分赞同的晃了晃头,倒也有另外一面见解:“不过,也能理解,接受别国救济,就等于是欠下了天大的人情,某种方面来说,会给双方今后的发展关系造成隐患。”
“隐患?”从容不解。
“如果泽之国狼子野心,忽然有一天想要收复霜叶城,那最初的融洽关系就会崩溃,所以霜叶城城主为了避免不可收拾的后果,才死咬牙关不肯接受吧。”沙诺摸着下巴分析。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止步于一幢写着“霜叶原”的破旧牌楼前,光子对着里面三条岔路茫然了:“芷蓝女王并没说是哪一条路……”
“三个人!正好每人一条!”从容晃动三根手指,仿佛在想方设法使光子开心起来:“我们现在就行动吧!”
“不行,我既然带你们来,就要保证你们的安全,还是一起行动吧。”
“小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沙诺态度平和,口气则相当坚定:“不过那都是多余的,因为即便没有双十的力量,我和从容……依然不会任人宰割,请你放心。”
从容又跃跃欲试的劝了数句,光子终于点头答应,为保险起见,她在两人身上留下了新的千影术元能式,以备不时之需。
牌楼后漫长的小路尽头,是另一条让人为之欣慰的喧嚣街市,光子从他们身边走过,会被这朴实无华的幸福所感染,不自禁,露出久违的惬意暖笑。
“老板,我要牛肉馅的包子!”
“不好意思啊小姐,我这里只有韭菜馅的。”
“那也行啊!给我来一笼!”
相夫光子迷茫的目光游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上,始终没有着落点,直到十几米开外一个包子摊前现出一抹明亮的色彩,她宛如死水的面容才恢复一丝生机。
浅蓝色背带牛仔短裤,明黄色半袖T恤外套着咖啡色的短小马甲,满头金丝绑成高马尾,随着轻快的步伐在脑后一甩一甩。见她快要消失在人群里,光子掩住差点惊呼出声的嘴,大步追赶上去。
个子长高了呢,脸上也带着成熟却不减当年活力的笑容,在与光子对视之后,金发女子从她的身侧,径直穿过,留下的只有方才那抹让光子如坠梦境的微笑。
那一刻,红发险些跌坐在地,毫不犹豫把心底反反复复叫着的名字喊出:“芙菱!”
金发果然止步了,不过回头后只是指着自己的脸对光子笑,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反应:“诶?你在叫我?”
身后被什么大力的推搡了一下,两个飞驰上来的人险些将她撞倒,光子一眼望去,再度陷入吃惊,那个穿着新潮靓丽、面如满月似银盘的姑娘满脸抱歉的跟自己赔笑,口中不断重复道歉的词汇,窄檐的荷叶边帽下,一头过腰蜜橙色长发卷曲出妩媚的波浪,与之相衬的是银灰色性感收腰蓬蓬短裙。那双眼大而圆,哪怕蒙着脸面光子也能一眼认出就是小婉。
“我们走吧!”道完歉,卷发姑娘一手挽住一个快步朝前方走去。
心被完全掏空了,面对现状,她细思恐极:“小婉!倩儿!”
闻声,那个快要走远、有着帅气短发、巧眉细目、中性化打扮的人掉转回头,卡其色短风衣,咖啡色休闲裤,牛皮腰带,黑皮短靴,精神俊俏似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好像在用善意的目光询问光子有什么事。
正在这时,巨大的破空声爆响耳畔,光子激灵过后循之张望——某座古式旧屋的房顶上,三名意气风发的男子松般林立,为首一人面上挂着干净似雨后日辉的笑容,一成不变的扎手刺猬头欢乐的翘立,他左边的男子伸手推了下鼻梁上斯文的细框眼镜,身上的肌肉比先前健硕得多,穿黑色单衣也不再显得弱不禁风,诱惑而略带磁性的嗓音,正毫不留情的抨击前者造成的巨大动响,至于穿无袖夹克、黑色长裤的男子,幽远孤寂的神色犹如当年,黑色的短发,刘海密密遮住前额,只露出细而且长的漆黑双眼,冷峻的不食人间烟火。
“千刺……景洛……苍棱……”
她念着他们的名字,却只收到他们充耳不闻的忽视,从屋顶一一跳落在地后,与相夫光子擦肩而过,加入到金发的阵营里去谈笑风生。
视野混沌不清,相夫光子星一样明亮的眼眸里被一种名叫痛心的绝望盛满。
另外一边,走到小路尽头的沙诺从容鬼使神差地汇合了,两人碰头伊始就指着对方的脸大叫“你真是阴魂不散”,不过在那之后,更让他们无所适从的一幕产生了。
天地盟若干名上主,是的,如果他们没有看错的话,就这样显而易见的朝他们走过来。欧也从容恍然堕入时空隧道般回到了过去,记起第一次看见他们时,那难以忘怀的震撼之感。
发呆的空当,身穿白色宽肩带过膝连衣裙的女子含笑靠近,拉住从容的手轻柔一摇:“不记得我们了吗?从容,还有沙诺。”
“化……化羽少主?”额上的银色十字星的确是化羽少主独有的标记,只不过这崭新的形象,更加成熟动人的面容,让从容一时错愕在那里,忘记了惊喜。
脑后扎出低低的蜈蚣辫,原本的齐刘海往后梳去,露出宽窄适中的精致额头,女子眸色如夜,点点秋水潆洄其中:“是我,从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咦咦?大家都在……也不是全部……”从容指指化羽身后的几个人,试图把他们在最短时间里辨认出来。
好在,绝大多数的上主都维持着原本熟悉的模样,以悠女王一袭万年不变黑色贴身正装,利落的短发,斜分的刘海,内扣的发尾,成熟高雅又端庄大气,脸上的表情依旧严肃;头发变短的助贤队长用一只纯黑的眼罩将整只左眼完全隐藏,上面遮着稍长的刘海,身穿双排铜纽扣的军装,一板一眼,始终是移动冰山兼禁欲系代表人物;从出现伊始就大放寒气的荆棘城主肩扛磨得锃亮的黑风镰,银色碎发零散地垂在耳边额前,神情略带肃杀,更多的则是从前未有的淡静与沉着;小孩子模样的督翼城主赤脚在地上缓步,宽松到能罩下两个他的圆领白衬衫和一条松垮垮的白色宽腿裤让他看起来更加瘦小,乱茅草短卷发随便一揉就成了疾藤第二;天雪城主那独具特色的纱衣洁白胜雪,黑亮的乌发如瀑,从来都没有多余表情的她,客气的朝从容抿唇一笑,让从容错以为出现了幻觉;最是清冷孤高怪癖另类的绿阳城主,简单明快充满运动活力的浅色衣裤让她看上去亲切很多。
这些都是天地盟里重量级的“三无组成员”,能稍微减弱些这令人发抖气势的,也就只有文质彬彬腼腆笑着的一诺城主了,阳光明朗的短直发,看样子比三年前清爽精神许多,他用手语向沙诺从容问好,眯弯双眼时,最后一抹火红色的长外套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