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梼杌和魑魅魍魉逼得盂山的妖怪与外来的修者联手，以叶冰裳那时候的修为，她也法一个人在三只梼杌面前活下来。
“……有许多人都需要拯救，可你不能同时救下所有的人。或者其他生灵。”
叶冰裳伏在他身上痛哭出声。
澹台烬轻轻拍着她的背，他有更加直白，或者说，残忍的话没有告诉她。
譬如从某个层面来说，选择救一个人与选择救一百个人并没有区别；譬如说选择救这个人，就必定有其他人会因为这个选择而死去。
澹台烬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知道面对这样的选择，冰裳会很痛苦。
就拿五百年前澹台明朗将冰裳和叶夕雾绑在城楼让他做出选择那件事来说，看起来澹台明朗这样做，是在逼一个人选出自己心爱的人。但实际上，面临这一抉择的常人即便最后选择了自己心爱的人，也会因为这个选择而痛苦万分。
因为他不仅仅选择自己的爱人，也是间接杀了另一个没有被选择的人。
即便那只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甚至只是仇人，从他面临那个选择那一刻起，情感和理智的纠葛就会折磨他一生。
这是一个人自然的反应。
裳裳因为有两根情丝，又背负着救世的使命，她的痛苦便会更深。
而澹台烬之所以会了解此事，是因为他对澹台明朗曾经的做法很是不解。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只在意叶冰裳，可澹台明朗非要画蛇添足地让他选。
澹台明朗让他从两个人之间选一个的目的是什么呢？
在等待裳裳出世的那一百年，澹台烬因为日子太过趣、又想不明白这件事，便让化影和翩娘找来数的人、仙、魔，让他们在梦魇里不断地面临那样的选择。
结果还有些趣味。
越是靠近人的七情六欲，便越容易因为不被选择的那个人而愧疚，而越是倾向妖魔的冷心冷清，便只关心自己在意的人是否活下来，甚至，还有谁死了都谓的类型。
会因为他人的死而惭愧、而悔恨，这便是人。
可澹台烬生来就是魔神。他并不会因为杀人、杀妖或者杀魔而产生情感上的动摇，只要叶冰裳事，澹台烬永远不会有太多的情绪。
那时候，得知一切的澹台烬有些失语。
澹台明朗果然是个蠢货。
论是搞不清楚澹台烬爱的是谁，还是提出这个多此一举的选择，都让澹台烬觉得他像是一个痴呆。
同时，还让澹台烬觉得疑惑的是，这种能之辈是怎么策反皇宫里的那么多人、瞒过他绑走裳裳的呢？
难道澹台明朗也会傀儡术？
并且，五百年前诡异之事不仅仅只有这一件。
譬如化影曾告诉他，它并不知道当年澹台烬的梦魇为何是一个不断打断、重复的梦境。
譬如为何他杀不了叶夕雾、也法真正地赶走她？
即便妺女已经告诉了他叶夕雾是黎苏苏的恶魂、以及黎苏苏的元神归位应该是在他二十岁前的那一个冬天，澹台烬也想不明白五百年前他杀不了叶夕雾这件事。
可惜那块诡异的勾玉已经碎了。
澹台烬琢磨着，或许应该将黎苏苏抓来，让妺女查看她的前世今生，那么应该就能知道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了。但妺女和黎苏苏都还在天变秘境，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再说，他现在没有心思分给别人。
澹台烬捏了捏叶冰裳哭得发红的鼻尖，道：“没人会怪你。”要是有人怪裳裳，他会在裳裳知道前让那个人消失。
叶冰裳又想起自己最后为了那只獠牙故意受伤，没有按照约定去救魔神。
“对不起……”她的泪花又打湿了睫毛，“我受伤了，没有救你。反倒是你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接住了我……”
澹台烬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吻着她的唇角道：“我不会怪你。”
“即便我是苍生里最后一个被你拯救的人，我也不会怪你。”
“我会等着你。”
叶冰裳抿着唇，极力想要忍住泪水。
她知道魔神不喜欢她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魔神这么说着，她的嗓子就像被什么堵住了，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
“魔神……”
叶冰裳抽噎着，吻上了魔神苍白的唇，一触即离。
“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叶冰裳擦了擦眼泪。
她觉得魔神再在这里呆下去，恐怕要就要化作一缕青烟了。
澹台烬勾起一抹浅笑：“好。
叶冰裳住进了她八岁时住过的那间宫殿。
鲛纱帷帐、明珠幽幽，宫殿内一切还是与她的回忆别二致，可叶冰裳现在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了。她不再害怕魔神，觉得这座宫殿也好看了起来。
魔神陪她在灵脉中呆了两个月，需要去他处调息恢复，叶冰裳便一个人呆在宫殿里。
不过，化影在纱帐外陪她谈天。
原来她进入天变秘境后又被魔神带出来，外面已经过了十三年了，而现在天变秘境还没有到结束的时间，其他人还没有出来。
“……我一进去，直接遇到了鬼王娶亲，我还是那个亲。”化影想起当年进入天变秘境的经历十分崩溃，“想我堂堂魇魔，居然被一个死鬼追着四处乱窜，真是气煞我了！”
叶冰裳好奇地问：“那你怎么摆脱他的？”
“鬼物很难做梦。我便跟他虚与委蛇了快一年，最后，终于找着机会给他造了一个美梦，然后让他死在里面了。”
美梦也能杀人，叶冰裳这才了明白魇魔的能力。
化影见叶冰裳突然沉默了，想起对方应该并不喜欢听杀人的故事，于是又换了其他的话题。
哎，要说化影怎么这么了解叶冰裳的喜好，还得“归咎”于魔神。
魔神七情虽通了些，却依旧不懂人心。他为了懂叶冰裳的心，就可劲儿抓着化影和翩然折磨，反复揣测常人会怎么想、比常人七情更甚的叶冰裳会怎么想。
要论现在婆娑魔境里最了解他们圣女的人是谁，除了魔神，便是他和翩然了。
“……所以仙子死了，蚌妖也死了？”叶冰裳疑惑万分，“那个战神呢？”
就在这时候，护心鳞飞起，冷不丁地逼得化影退后了几步。
叶冰裳突然看到护心鳞飞了出来，更疑惑了：“冥夜？”
化影抖了抖身体。
额，它忘了本尊就在这里了。
“我也不知道战神怎么了！”化影大声喊道。
蛟龙道：“我以为有危险。”
这里是婆娑魔境，蛟龙会弄是正常的，叶冰裳安慰了他两句，护心鳞便沉默着飞回了。
化影连忙转移话题：“圣女饿了么？我给你送灵食来。”
叶冰裳才从灵脉出来，不怎么饿。但是魇魔一片好意叶冰裳也不愿推辞，便同意了。
化影如蒙大赦，赶紧溜。
叶冰裳再见到澹台烬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为何不多调养一会儿？”叶冰裳担忧地看着他。
两个时辰也太短了。
澹台烬道：“足够了。”裳裳注定不能婆娑魔境呆得太久，他并不想浪费时间。
魔神问她：“一个人会闷吗？”
叶冰裳摇摇头，道：“化影刚刚陪着我。”
“要不要出去看看？”澹台烬突然又问道。
叶冰裳有几分惊讶：“可以吗？”
澹台烬轻轻挑了挑眉。
他似乎没有关着裳裳吧，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不能出去？
“……我只是觉得这是婆娑魔境。”叶冰裳解释了一句，但是有些说不清楚。
她虽然是问道山神女，但是现在是仙体。一个仙体在婆娑魔境里面乱晃，恐怕……不太好。但具体哪里不太好……
叶冰裳想了想，说道：“如果其他不了解魔神的妖魔看到我随意在婆娑魔境里走动，会觉得魔境里不安全。”
她想起鸱渊曾经吓唬她的话。虽然她不是夷月族的小孩，但足以证明婆娑魔境的妖魔或者凡人也会害怕修者杀进来。
“而且……如果魔神为我出头、包庇我，他们会觉得魔神不值得敬仰了。”叶冰裳又补充了一句。
澹台烬没想过她是这样想的，说道：“我不在乎他们是否敬仰我。”
叶冰裳摇了摇头：“不行。魔神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在仙修者面前会掩饰自己的面容和行迹，就是因为担心我因为魔神被仙门其他人攻讦、排斥。”
“我也一样，我也不愿意魔神因为我被非议。”叶冰裳露出浅浅的笑。总有一天，她会正大光明地和魔神在一起，但现在她不希望魔神被自己的子民怀疑。
澹台烬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靠在她的鬓发处。
翩然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他会爱上叶冰裳。那时候，澹台烬并没有回答她，但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苍白、混乱、趣、肮脏，但是因为有叶冰裳的存在，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不仅仅是因为她将他惨淡的人生照亮。
还因为，即便是这样不堪的世界，只要倒映在她的眼眸里，也会变得瑰丽而美好。
甚至，他也愿意在叶冰裳的指引下去重新认识一切，因为能被叶冰裳喜爱的万物，总会有一些出色之处。
澹台烬不怎么相信这个世界，但是他对叶冰裳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