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聚过餐，该走路的走路，该打车的打车，梁郁站在路边，将同事们一一送走，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真的不打算跟我走吗？拒绝得也太果断了吧！”
顾风像没有骨头似的靠在大门栏杆上，叫嚷了半天，对于梁郁的漠视感到非常不满，撇了撇嘴问道：“喂，你当真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有。”梁郁转头望着他，眯缝了一下眼睛：“你今天一整天都去过哪里？公司，家里，或者是其他地方？”
试探过于明显，顾风漫不经心答道：“今天可是工作日，就算乔氏员工福利机制太好也是需要上班的呀，我可是整整一天都待在办公室里任劳任怨，现在下班才有机会出来放松一下。”
梁郁盯着他，企图看出一丝端倪，但顾风的情绪一向保持得很好，仿佛戴着一只天生的面具，根本窥见不了他的内心。就算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梁郁也认定他能表现得滴水不漏。
“你在怀疑我什么？”
顾风露出一个懈可击的笑容，说道：“路口车有点多，边走边聊吗？”
入秋的黄昏泛着淡紫色的晚霞，扑洒在天际。夜风有点大，梁郁的外套衣角纷飞，碎发拨开，轻拂过那张精致的俊逸侧脸。
顾风走在他身边，出于巧合，两人的相貌有几分细微的重合。但不同的是，顾风的面容清俊，却完全没有梁郁的自然，即使再怎么比对，也法复刻梁郁那骨子里就具有的英气。
可真是命运的宠儿……顾风阴毒地想。
像梁郁这种人，从出生开始就是被宠爱着的，这种感情在形之中培养了他，给予他去奉献爱的热情与勇气。因此，即使梁郁再怎么被打击、背叛，他都不会丧失掉对人的热忱，以及心中源源不断的善意。
正因如此，顾风才这么急着打碎他，想要看看这种光明的人，当最珍视的东西被玷污，跌落泥潭狼狈不堪时，究竟会露出什么好笑的表情。
“这么说吧，我调查过你，”
梁郁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他陈述道：“外国名牌大学毕业，归国华侨精英，这些年你日子过得蛮潇洒的啊，顾风。”
“也就那样儿，除了在英国时没有夜生活，其他都还挺融洽。”顾风笑了笑，随口接下去。
梁郁沉着声音说：“我没想到，你面对你的曾经、你的家人和朋友，居然可以全都抛下，用假死的方式一走了之，是我小看你了。”
“我没什么好留恋的，你也知道我之前过的什么恶心日子，我巴不得早点逃走，或者把他们一起毁掉。”
顾风的笑脸愈发僵硬，眼里闪过阴寒，他说：“可以换个话题吗？我不太想聊这个。”
“除了这个，我和你还能有什么好聊的？”梁郁冷了声音：“谁让你动的乔文君？”
“哇哦，果然开始生气了吗？”
顾风笑着打趣，伸出一根手指道：“事先声明，我可没主动勾引他，是他先偶然撞见了我，然后一直对我纠缠不放，”
“不过还是要提一嘴，梁郁，你这些年可真够失败的，掏心掏肺来爱的人，居然可以被我一根手指就钓上了床。当了这么久我的假身，真是辛苦你了。”
一阵狂风急速从他们身侧缝隙穿过，看得出明天会下雨，天阴沉沉一片，乌云笼罩上空。
梁郁松了手掌，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淡然道：“是啊，也感谢你让我醒悟过来，不然我还要继续被你俩蒙在鼓里。”
“不用客气，”顾风挑了下眉，挡在上风口：“你变化真的很大，以前要是听到这种言论，估计就当场揍人了。”
“现在也差不多，我同样很想揍你一顿，但不值得。”
梁郁冷冷地问：“你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利用乔文君，然后激怒我，证明你比我厉害，我从始至终都比不过你，我到底哪招惹到你了顾风？”
顾风刚想说话，梁郁就突然抓住他的领子，逼得他向前一步。
脖颈处传来的压力让他不得不正视对方眼睛，顾风能看到他褐色眼瞳里燃烧的火焰。
“你真的喜欢乔文君？怕不见得吧？”
声音很沉，如同爆炸似的在顾风耳边响起。
两个人离得很近，凛冽的男士香水在空中漫开，顾风舔了舔唇，脸上浮现出深长的笑意：“当然，乔文君这人也太次了，还得时时刻刻惯着，要真论起来，还是你比较符合我的胃口。”
顾风眼里仿佛带着一把钩子，让梁郁心尖猛跳，他瞬间撒手，退开一步说：“顾风，你比我想得更加恶心。”
“开个玩笑嘛，别那么大反应。”
顾风装出一副辜的样子道：“所以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看上乔文君的？幸亏你脾气好，热脸贴冷屁股，能追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
“是啊，这样说起来，能和你当这么多年兄弟，我的眼光也足够烂到离谱了。”梁郁回敬道。
闻言，顾风笑容逐渐收敛，似乎刺中了他哪里，再开口时的语气明显变差：“吃一堑长一智，我原以为你会重新找个完全不一样的，但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新欢长得不，而且看上去你好像还挺喜欢那人——”
他露出一张狡诈的表情，慢慢问：“真是个好名字，叫辰修清，对不对？”
梁郁动作停滞了一下。
“真是不巧，那个人我刚好见过。你猜，看着我们这两张相似的脸时，他会不会在某个时刻把我认成你？”
顾风恶趣味地勾起梁郁噩梦般的回忆，试图让他重新坠入那段地狱的时光。
乔文君和梁郁在一起五年，被捧在心口爱的人，却数次把他当成过顾风。乔文君如此，而辰修清才和他相识一年不到，当他和顾风相遇时，辰修清当真不会动摇吗？
听完他的话，梁郁向前走了两步，顿了两秒，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可以试试。”
“不试着阻止我？”顾风扬起眉毛：“你知道你争不过我的。”
“我当然清楚，现实中不就有一个惨烈的例子吗？”
梁郁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淡淡道：“你之前说得对，如果真有人对我一心一意，那么别人就算做再多也没有用。如果辰修清最后会变心，那我凭什么要挽留他？”
“……看得真透彻，我以为你还是原来那个恋爱脑呢。”
顾风有点惋惜，他本来以为会彻底刺激到对方，而一番挑衅之后，梁郁反而更加冷静，眼底的理智和清醒没有半分消减。
“不过，在我没看清他真心之前，你要是敢强迫对他做什么……”一抹狠厉之色跃动，梁郁冷声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这辈子绝不会放过你。”
话语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答，但顾风明白，这却是风暴来临前的表象。
梁郁真正生气的时候是不会大吵大闹的，他从来不会明确表露自己的所思所想。看上去梁郁善解人意，温柔宽容，但真正触犯到底线时，他只会淡漠把所有情感封死在心里，然后默默将对方烙上死罪，永不原谅。
他趣地摆了摆手，说道：“放心，那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顾风的住所离市中心比较远，需要打车回家。梁郁看他拦了车，刚转过身，听到顾风意似地提起：“已经毕业几年了，杜老师这个月也快六十了吧？”
“你居然还有脸提起老师？”
梁郁瞪了他一眼，语气变得毫不客气：“当得知你的死讯时，杜老差点晕厥过去，他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我们照顾了好久才调理过来。他是真心把你当成自己儿子对待，你倒走得自由又潇洒，什么都放得下。”
“那你呢？”顾风看了看他。
梁郁微愣，对上顾风的眼神。他平常散漫不羁的态度在此刻尽数收敛，似乎只寻求于这一个答案，显露着梁郁看不懂的神色。
他问：“梁郁，当年我死之后，你有没有为我伤心过？哪怕一次？”
空气宛如凝结了一般，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直到司机按了一声喇叭，暴躁地喊：“还走不走啊？两个大男人还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顾风回过神来，迅速恢复成嬉皮笑脸的形象，转头说：“不好意思啊师傅，马上就来。”
等不到答案，顾风却没心思猜了，他拉开车门，本想弓腰进去，梁郁却突然从后面拽住了他，车门“啪”的一声在他面前猛然关上。
顾风的心脏狂跳了起来，喉咙发哑，发不出任何声音。梁郁从后面贴着他，由于体型的优势，顾风竟然莫名受到一股压迫和臣服感。
“你想要我回答什么？”
梁郁缓缓开口，声调没有一丝起伏。明明两人之间隔着空隙，顾风却能感受到梁郁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带得他心中微颤，掀起波澜。
梁郁锋利的目光扫视对方脊背，他一字一句说道：“顾风，我警告你，别打我的主意，利用我来满足你那可笑的缺爱感，只会让我觉得厌恶。”
“真聊，这就被看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