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朦胧,渺渺云雾裹住偌大的直云宫。天色尚早,日辉还未驱散这层薄薄水气,啁啾的鸟儿已立在王室学堂,等着贪玩的王子赏些零嘴。
三殿下殷将之一把抓起书桌上的麻雀,席地盘腿而坐,颇为随性,他一面逗弄娇小的麻雀,一面跟身旁端正跪坐的玄服少年搭话:“病秧子七弟今天入学,父王还要亲自带他过来,太子殿下又要忙咯。”
“真是怪了,我们几个兄弟虽不说力能举鼎,至少身体康健,就七弟两岁开始就养病不出。”四殿下殷文之也开始说起常年不见人的七弟,他语气委婉:“希望七弟得天眷顾,免得跟……”
“四哥!”六殿下殷昱之眼看自家四哥又要口遮拦,太子还在跟前,提早亡的二哥和五哥不是没脑子么,何况五哥还是太子的同母亲弟,他急忙转走亲哥的注意,“你的策论快借我看看!”
“你不是写了吗?看你自己的!”殷文之火速护住自己的一纸策论,高高举起来嘚瑟道:“你小子读书不用功,甭想从我这儿抄,你还是指望七弟给你垫底吧!”
殷广之放下暂放手中策论,他捏了捏眉心,站起身来,拿走殷将之手中麻雀放飞:“七弟体弱,我们这些当哥哥的不许乱起哄,病秧子这三个字不准再提。”
他拍了拍抓过麻雀的手,看向另外两个弟弟,目光凛凛:“这里是学堂,玩闹之言适可而止。”
几个弟弟纷纷应声,收敛姿势摆正衣冠。
片刻后,王进尖锐的嗓音宣着王上到,学堂众人随即作揖恭迎。
“不必多礼。”
“谢父王。”
殷广之一眼便瞧见父王手中牵着的稚童,想来这就是他的七弟殷衍之,眉眼清俊,面容白皙,比四弟小时候可爱得多,但却比所有的弟弟都要瘦小些,估计是生病的缘故。他打量殷衍之的同时,殷衍之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也在端详他,四目相对,殷衍之给了他一个笑脸。
“今后衍之就跟着你们一同上课,你们这些做哥哥的要以身作则,开个好头。”殷子成扫了一眼大堂,问道:“阿广,镇国公世子怎么没来?”
“启禀父王,闻休托儿臣告假,具体原因儿臣不知。”
“是吗?待会儿寡人去问问镇国公。”殷子成半蹲下来替殷衍之理了理衣冠,指着后排两处空位,“阿衍的位置在左边,旁边是镇国公世子,名叫闻休,跟你年龄相仿,只比你大两岁,算起来还是你堂哥。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或者问你太子哥哥。”
“儿子记住了。”殷衍之道。
话音刚落,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还没等人踏进大门,稚气的求救声就到了。
“王上饶命,臣来上学啦!臣不告假了!”
殷衍之诧异地扭头,一青衫鹅黄领的小少年慌不择路地闯进来,正巧跪在殷衍之和她父王面前,拱手作揖求道:“恳请王上救救小臣,阿爹正拿着比小臣还高的军鞭追来,只有王上您能救命了!”
殷子成呵笑:“爱卿,你家小子这是又犯了什么事?”偏头去瞄第五闻休口中的军鞭,原是一根长条树枝,应该是刚摘的,树条上还留着一片小树叶。
“参见王上,”镇国公第五泽攸恨铁不成钢,指着第五闻休难为情道:“王上见笑了,闻休这小子昨日答应臣,要待在书房里补写策论,谁成想竟又是翻墙溜出府去逛大街,还捉回来一只大鹅藏在书房里。这小子还跟鹅斗法,鹅脚鹅翅膀都沾了墨水,到处飞,毁了一书房,臣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殷子成打圆场,将殷衍之牵到跟前:“爱卿还未见过我的小儿子衍之,今日刚入学拜见老太傅,寡人把他安排到你家闻休旁边了。”
“见过七殿下。”
“镇国公大人。”
第五泽攸这才注意到王上身边的孩童,他细细端看片刻,贺道:“王上的诸位殿下个个儿都是人中龙凤,七殿下目若寒星,天生俊雅。”
“衍之有些文弱,也不甚活泼,还得多跟你家闻休相处。寡人还有要事想跟爱卿商议,小辈的事情自有老太傅收拾,我们先走吧。”
“臣遵旨。”
王上拉走了阿爹,第五闻休总算能长舒一口气,果然,出事求王上准没。
他的阿爹性格古板,对他要求颇高,希望他能成为祖父那般为人敬仰的大人物。奈何他第五闻休没有祖父的坚韧心性,比起上战场厮杀,他更喜欢看两只大鹅互相打架。
可第五闻休并非没有一颗报国心,若真到万不得已,需要他披甲上阵,他也不惧,但这也得是若干年后的事情。
他认为自己眼下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老太傅的戒尺让他惧怕,学业二字更令他头疼,阿爹给他说的大道理,他根本达不到。
“衍殿下,老太傅讲完课会抽取学生答问,你我二人挨得近,互相照应一番可好?”第五闻休摆好学具,压身装作整理席位,实则偷偷靠到殷衍之身侧,危言耸听道:“回答不上就要打手板,老太傅的戒尺可是王上亲自给的,手板心能打得肿起来。”
“嗯。”殷衍之微微点头,心中并不相信第五闻休这番话。老太傅纵然有父王允许,但也不会轻易责打王族公子,恐怕只有第五闻休是例外。
果不其然,老太傅讲完抽问的第一个人就是第五闻休。
老太傅立在第五闻休书案前,长长的戒尺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手心,和颜悦色道:“甘棠一诗何意,请第五世子告诉老夫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