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好这里,有任何问题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林楠笙伸出细白柔软的手指,两指按住壁龛上一处凸起的花纹,边说边轻轻按住机关,按规律转动起来。
“是,少将。”严柏和史沛应道。但心里却奈,怎么可能第一时间通知到您,那位绝对不会随便让人在半夜里把你喊醒啊。
壁龛的暗门悄声息的打开,林楠笙摆摆手,闪身消失在密道里。
林公馆的后山,算是上海周边比较茂盛且崎岖的山峦了,非常易于隐藏。林楠笙带来的精兵中大部分都隐藏在山里,只有在很高的地方俯视才能勉强看见营盘,山脚下明显的位置只保留少部分兵力,既是作为亲兵明面上保卫林公馆,也是作为进山的第一道哨卡,负责守山。
从林公馆二楼的露台上远瞰,正好能看到山的一侧,在夜星下朦胧静谧,又像是深渊巨口,把所有妄图靠近的人都吞噬殆尽。
“小左,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能有结果了。”顾慎言在不远处看着左秋明眺望山峰的身影,良久才走过去劝道。
左秋明似是没有听到,自顾自的问道:“你说,在那里的是谁?会是杜聿明吗?”
就是从林楠笙状态不稳定开始,左秋明和顾慎言也发现,后山的守卫发生了变化,两人都是极优秀的特工,顾慎言更是在军队呆过不少年头,对于排兵布阵略通一二。
这后山脚下的守卫兵,在此前完全是以守备前方林公馆为主,进山的通道隐约看到的哨卡也是常规明哨。但如今,山脚的硬盘明显分成两极阵势,一边还是主要负责林公馆,另一半则主要把守住入山口,而进山通道的哨卡也换成明哨暗哨穿插,还增设了值班的巡逻兵。
顾慎言却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这山里住的人有八成不会是杜聿明,以他过去了解到的来看,军队的守备不是这种形式。同理,其他军队出身的人可能性也很低,跟何况这人已经在这山中数日,那些土皇帝们抽出一两天的空已是极限,怎可能离开驻地十天半个月?
左秋明当然也明白这些,他会那么问,或许内心深处觉得,要真是杜聿明反而简单了。
可是顾慎言没法自欺欺人,他猜不透藏在这里的人到底是谁,这风格颇有些像过去抗战初期军统的风格,但是郑介民毛人凤也不可能离开南京多日都不被发现,俞济时更是天天在蒋介石眼皮底线。
“哎…我也猜测不透。”顾慎言短暂的叹口气,随后又道:“但小林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想来是不会伤害他。”
顾慎言所言,左秋明也是赞同的,但他莫名总是很在意这个人的身份。
山脊一处盆地,坐落了一个看着普通的小院,院里的二层小楼也是上海租界常见的样子。只有靠近了细看,才能发现内里乾坤。
“你活着的时候总是窝在犄角旮旯不出面,现在死了都换了个身份,还是喜欢待在洞里,你上辈子不会是只耗子精吧。”清亮又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男人指尖夹着一根香烟,身上穿着睡袍,背对着壁龛坐在桌边,桌上摆的赫然是十四、时期、二十七、二十八号的小虞日报。
然而男人丝毫不被青年带刺的话影响,甚至反击的不费吹灰之力,“接头失败了?”
林楠笙立时蔫了半截,他三两步走过去,细腰一扭坐上男人的书桌,修长的双腿抬起来,小脚冲着男人动了动。
男人奈,但还是配合的把他的鞋袜脱掉,将那一双白嫩的脚揣在怀里。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看着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啊?”林楠笙在外时那层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硬壳褪去,现在他拧着一双好看的眉,百思不得其解的戳了戳桌上的报纸,示意男人看这看这。
“共党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戴笠一手掐灭香烟,一手把玩着青年圆润的脚趾。
“我——”林楠笙气死了,想了片刻,他才信誓旦旦道:“其实也是借共党之手,除掉王世安和他的党羽,双方互相利用而已。”
戴笠被逗笑了,虽然那笑容几乎看不出来,“给毛人凤去电,让他把王世安叫去总部,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不用麻烦共党。”
“你——”林楠笙再一次气结。
许是欣赏够了小狐狸的可爱,男人终于肯干活了,他拿起王世安找到的那几份情报的影印件,嘴里是没一句好话的,“说你脑子不行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眼神也不行了?”戴笠说着,泛着青白的指尖点了点照片的某一处。
林楠笙顾不得跟戴笠大干一架,好叫他知道自己脑子眼神都没问题!他不自觉顺着男人的所指之处看过去。
那张照片拍的是最初的那份情报,也就是那块绑在凳子腿上的粗麻布。戴笠手指的地方,是布上一处污迹,同样的污迹在布上还有两处。
林楠笙愣了一瞬,立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三处污迹也是密码?!”说完他又否定,“但是这污迹就是一颗污点,不像任何密码文字,但凡像一点密码的形状,王世安都不会放过线索。”
戴笠曲指轻弹了一下林楠笙的额角,恨铁不成钢,“他蠢,你也蠢吗?”
林楠笙几乎在戴笠说完最后一个音时就反驳,“瞎说,我可聪明了!”过完嘴瘾,他又思量到,“这污迹若不是密码,那只能是一种象征某种含义的标识,表示这行字有特殊解法。”
戴笠就喜欢看他这种整个人闪闪发亮的样子,也不刺挠他了,“这污点表示此行解码逆推,是军统早期刚从蓝衣社转变过来时,曾用过的一种加密方式。那时我们的谍报机构还处于复制美国的阶段,所有的谍报系统里,除去美国人带来的加密方式,我们自己掌控的密码本非常少,加密级别更是单一。”
“中统的谍报加密方式最终采用了递进法,每上一级加一道密码,最终到了陈立夫手里,光解密就十好几道。而我那时还在摸索阶段,既不能用美国的,也不能用中统的,所以有那么一年的时间,复兴社给情报加密的方式五花八门,这种标记某一行密码逆推解密的方式就是其中之一。一直到我编出来紫色矩形密码公式,这些乱七八糟的方法就全部停用取消了。”
“陈默群曾经历过短暂的混乱时期,这种古早的加密方式在如今反而成了一种保护。王世安进军统比他晚,等他进入军统后已经统一了加密方式。”戴笠说着,顺手刮了一下林楠笙英挺的鼻梁,“我留给你的资料中,有几页就是介绍这一段内容的,被我抓到没好好用功?”
“怎么可能,我绝对好好看资料了,只是这一部分我还没仔细看!”林楠笙这会有点懊恼,自己当初应该把这些不重要的资料当成解闷的话本看的,随即他又猛然想到,“老顾也不知道吗,他本身就是国民党的军官,后来又主管档案室,很容易接触到这些资料才对。”
“我交到你手上的,是目前为止还保留的,唯一一份完整的信息库。为了避免被打入军统的地下党和日谍轻易获取完整情报的可能,所有军统的资料,我都会定期进行销毁和一定程度的篡改,地方上的资料更是每年都会遗矢损毁很多,就为了防止你们那个别好学的人,通过一点资料就能了解清楚整个军统的发展史,从而更方便他们隐藏身份。”
林楠笙听后一阵沉默,心中暗骂道,我可真是谢谢你给我党地工同志造成那么大的潜伏障碍了,早知道自己手里是唯一一份完整军统信息库,他就应该想办法先把它们送走。
至于戴笠说的那几页纸,在这庞大的资料群中简直不值一提。当初戴笠在整理这些内容时,非常细心的标注出了轻重缓急,毕竟林楠笙时间和精力都有限,怎么可能用几个月甚至几天的时间,把戴笠过去几十年汇总起来的情报都学完。
戴笠在整理时为了帮林楠笙省去很多麻烦,给文件分为了五个不同的等级,一级那肯定是用最快速度掌握的,而关于这个小小的加密方式,则被他分在了最末等的位置,林楠笙没印象很正常。
当时他第一时间拿到陈默群留下的线索时,看到熟悉又陌生的逆推加密符号,就已经想到最后林楠笙肯定得来找他,所以他完全没想过提前提醒,就这么静静的等着林楠笙自己送上门来。
说到底,从他“死”的那天开始,共产党和国民党博弈过程中这些生死攸关的大事,在戴笠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他不会偏向任何一方,他只需要保证他的小狐狸能安全回到他身边。
戴笠都说到这个份上,林楠笙怎么可能还猜不到这个男人心中所想,但是这个局面是林楠笙早就设想过的,也是在多少个不眠之夜挣扎过后,默许的局面。他不求戴笠能为了他反过来帮我党对付国民党,这根本不是戴笠的性格,也不是林楠笙的初衷。
像现在这样,戴笠不插手任何国民党的事,偶尔心情好了,还能看在他的薄面上给点帮助,这已经是林楠笙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这是瞬息的想法,林楠笙便调整回状态,追问道:“照你的意思,陈默群是给王世安留下了一串他可能解不开的密码,那他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