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廷芳一惊。
阎希平转头瞪向阎廷芳：“你急什么？下一个就是你！今天老子索性成全了你们！送你们两个狗东西到地下去当一对鸳鸯！”
被冰冷的枪口指着眉心，李继英的酒意褪去几分，涌起了一点恐慌。可他满心的委屈和醋意，瞬间又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恐慌压了下去，他牙齿都在愤怒地颤抖：“你为了他……那个周什么的，居然要杀我？”
“放你娘的屁！”阎希平比他更恼，咬牙切齿的声音比他更大。
拿枪口一下下狠戳着他的眉心，阎希平把李继英的头戳得一下下后仰：“我是为了琼瑛吗？！我是为了你！为了你不认，还顶撞我！为了你刚才胆大包天，连自己的丈夫都敢……都敢——”
在这么多卫兵面前，他想要保持自己的威严，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欺负”、“侮辱”、“强迫”之类的词，不免会显得自己弱势，而程度轻一些的词，又根本不足以描述李继英的滔天大罪。
他还没“都敢”出来，李继英顶着他的枪口，盯着他的眼睛，发狠道：
“大帅，开枪吧！”
“李继英！你以为我不敢吗！”
阎希平拇指一拨枪上的卡件，声音颤抖，“你是不是以为，我看着你长大……必定舍不得对你动杀心？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认不认！”
“你为了一个下蛋没下成功的小老婆就要迁怒我、杀我，我没有，的是你！你就是一枪崩了我！我他妈变成了鬼！也要天天来找你！夜夜来干你！干到你后悔今天为了他——”
“砰！砰！砰……”
六发子弹的连响，完全盖过了李继英的声音。
李继英咽了口唾沫。额头渗出的冷汗，一滴滴沿着脸部的线条流落。
阎廷芳心里估计到干爹不会当真杀人，然而枪响的那一刻，心还是本能地悬了起来。
此时骤然落下，他不免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六颗子弹，贴着李继英的头顶擦过，从两名卫兵之间的缝隙里穿了出去。
阎希平手一松，空了的枪砸落在地。
他后退了几步，身形晃了晃，余副官长及时上前扶住了他。
阎希平看着被卫兵压着跪在花园地面的两个年轻人，来回看了有半分钟。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蓦然变得虚弱很多，隐约还透着一点萧索：
“把他们两个，给我打一顿再关到后院去。分开关，看好了。没有新命令，不许人给他们送吃的喝的。”
阎希平独自洗澡检查身体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手腕跟胸膛都被勒红了。
他自觉着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根本没脸见大多数人，有限的几个可以见的，也被他要么关了起来，要么下令不准近他的身。
没去后院，也没有把后院哪个小太太叫到他的卧室来，阎希平自己洗完了澡，换上睡衣，擦干了头发和身体。
最后爬上了宽大的床，他钻进了自己冰冷的鸭绒被窝。
卧室内烧着汽炉，其实并没有冷得不能忍受，只是因为他习惯了每次上床，都已经有人躺在被子里躺了许久，帮他睡得被窝暖暖乎乎的。此刻的冷和独自一人，就叫他格外地感觉到了不适应。
他想起了顾德全，又放不下颜面主动让余藏锋打电话给对方。
顾德全现在住在他送的一套大宅子里，别说知道对方家里的电话，倘若他当真想见对方，可以坐上汽车，在十分钟内见到顾德全，即使顾德全同样地已经躺到了床上，准备睡觉。想见是真的，可他顾及着自己下过的命令，不肯相见也是真的。
“都是混账！没一个听话的，没一个真正懂事的——”
他正在被窝里含怨带屈地怒骂，忽然门被敲响了：
“大帅，是我，藏锋，我看见您卧房的灯还亮着，您现在方便见人吗？”
“不方便！本帅睡着了！”
阎希平闷在被子里吼道。
门外，余藏锋憋住了笑：
“大帅，顾德全来了，在楼下吵着嚷着非要见您。我们也不好对您最倚重的顾团长动粗。您看，是不是还是见一见他为好？就当同情他这么晚不睡觉，顶着夜里的冷风跑来，只为着听说了您跟阎师长和太太闹矛盾的事情，担心您想要见您一面。”
“他怎么知道的？”阎希平猛地一掀被子，露出了脑袋，朝门外怒喊：“余藏锋，你好大的胆！我让你告诉他了吗？！”
余藏锋的声音消失了。
没多久，却又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大帅！”
顾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德全！我来了！我想看看您！您开门，让我见见您！”
阎希平许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在这时候乍一听到，端觉得鼻尖发酸。
他瞪着眼睛看向天花板，灯光太强，险些刺激出了他的泪水，“谁要见你！我才不见——”
话没说完，他听见了扭动门栓的声音。
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他从身后抽出枕头，狠狠地向顾德全投掷：
“谁准你进来了！混账！滚出去！”
顾德全抬手接住柔软的大枕头，另一只手攥着余藏锋给的药膏。
他其实心里认为这药膏应该用不上。他清楚地晓得，论是太太，还是阎师长，看大帅的眼神，从根本上，同他没有太大的区别。
走到床边，上了床，先放下了枕头，他接着将阎大帅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住：
“给您上完药，我就听您的，立马滚出去。”
“上什么药？”声音仍是怒气冲冲的，被整个人紧紧抱住了，阎大帅却没有挣扎，“本帅好好的，需要你装模作样？有的是人关心本帅！上药也轮不到你！你这个不听话的大笨东西！滚出去！”
“是是是，德全是天下第一的大笨东西，是您的大笨东西。”
一边说，顾德全瞪大了双眼，因为乍然看清了他手腕上通红的指印。
顾德全原本尚算稳定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几分颤抖：
“是李继英？还是阎师长……是谁把大帅您的手弄成了这样！”
阎希平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他才在顾德全的手臂间低声道：
“别废话，你不是进来帮我上药的吗？快点，帮我上药。上完药，你再帮我揉一揉。”
顾德全默不作声，拧开了全新的一管活血化瘀的药膏。
挤出药膏到手掌心，他将药膏在掌心抹匀化开。
轻轻握住了阎希平的手腕，他慢而有规律地揉搓起了阎希平手腕上的痕迹：
“痛不痛？大帅？”
阎希平盯着顾德全的脸。过了片刻，他咬了咬下唇，这个动作一瞬即逝，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痛。”
被揉搓得手腕酥痒发烫之后，阎希平单手一拉鸭绒被。
将被子拉到了腰间，他望着顾德全，手抓住睡衣下摆，把蓝色绸缎睡衣掀到胸口：
“这里也要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