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军队？！这分明是土匪！”
收到电报看完的瞬间，阎希平气得眼前发黑。重重地一拍桌子，他命人唤了阎廷芳过来。
“干爹，有什么吩咐？”
阎廷芳恭敬地行了一礼后，问道。
他将电报朝阎廷芳一扔，声音因为愤怒还有些发颤：
“廷芳！去！带人……把这些土匪统统给我剿了！”
阎廷芳捡起地毯上的电报，仔细看了一遍。
抬头看着阎督军，他的眼神很平静：“干爹，这样做，怕是会得罪大元帅，导致大元帅先跟我们开战。”
“是他们先不守规矩！”阎希平又重重地一拍桌子。
阎廷芳盯着他的手，唇动了动，最后却没说什么。
阎希平想起电报上的内容就怒，在他的地盘上出了这种事，他们是觉得他可以随便欺侮？觉得他能软弱吗？！那他就要这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土匪们付出代价！“你别这么多废话！去就是了！”
他抽出垫在椅背上的枕头，掷向了还傻杵着不动的阎廷芳。
阎廷芳原地不动，挨了这柔软的一击。
弯腰捡起了枕头，阎廷芳走进几步，盯着阎督军气红了的脸，将靠枕放到了对方面前的桌子上：
“是，廷芳明白了，干爹。”
在派了阎廷芳去“剿匪”的同时，阎希平也发电去问了大元帅，问对方为何不管束召集到的军队，让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为非作歹。大元帅回电，表示了惊讶，说自己并没有得到任何汇报；也在电报中表示了诚恳的歉意。
此后没多久，又有阎廷芳发来电报，称自己刚一过去，对方的军队就主动交出了违抗军令骚扰百姓的那个营的营长。
电报中，阎廷芳劝道：
“干爹，这应该是一场误会。大元帅将要求都下给他们了。只是上头的人下达的命令，下面的人没有遵守。发生这样的事，也并非大元帅的本意。”
两封电报前后收到，阎希平怒气消散。
然而，就在双方开始静下心来，商量“借道”的明文规定，以及本次意外事件的赔偿之时，一场更大的意外发生了。
金素西边的那个省，省名叫玄殷。玄殷省的省公署，于一天夜里，竟遭了名贼人的火烧。玄殷省省长刘云，只得率省府一部分重要职员和省长卫队，分乘轮船数艘，迁往别地办公；途径靠近两省交界的鸣县时，因为当地水小河浅，轮船不能夜航，省长率领众职员和卫兵在鸣县下游数里的汩罗湾对岸停泊过夜。阎廷芳带去的一炮兵营正驻扎在附近，不知怎地与省长卫队爆发了摩擦。炮兵营营长竟把省长的卫队误认成了土匪，下令开炮。在炮火中，省长刘云连同省公署的重要职员，以及他全部的卫队成员，全数被炸成焦炭，一生还。
消息传回，双方再也谈不下去——不提别的，只说刘云本人，刘云能当上玄殷省省长，全赖大元帅的支持。此人乃是是大元帅留学期间结识的，关系最密切、情谊最深厚的同窗。
这场大战，开始得既莫名其妙，也完全违背了阎希平的本意。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从战争打响的第一天，阎希平就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
因为总在隐隐地担忧，阎希平又生病了。
不过并不是得了跟春天那时候一样的大病，只是寻常的感冒。叫他整天晕晕沉沉，提不起精神。他的感冒总是轻了点又忽然变重，吃了一段时间药后又变轻，循环往复地纠缠着他，害得他一天里有大半的时间，都被迫只能在床上度过。
好在，他想，他还有廷芳和德全。他们已经为他带来过了一场风光的大胜。他觉得这一次，自己也完全可以信任两个最忠诚也最骁勇的部将。
金素军总司令的位置，他已经转交给了廷芳，廷芳于一个月前，已经上了前线。
一个月间，廷芳传来的战报并不太好，大元帅那边仿佛是“得道者多助”，竟越打下去依附的人越多；而他这边完全相反，竟屡屡出现有整个营乃至整个团都叛变到了对面的情况。
这一天，他又收到前线败退了十里的战报。
他倏然想起了在大元帅那里曾听过的一句话：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心里当即猛地一跳，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了起来——
可他并非主动要逆势而行，而是不得不为。
怨愤又郁郁地，在当天中午，他下了决定，打算把手里剩下的军队尽数交给德全，让德全去支援廷芳。
临行前，他亲手把一枚白玉貔貅系到了顾德全的脖子上。他是不迷信的，只是心里太慌，没了办法，“德全，你要是发现情况实在不妙，我准许你逃回来；也准你在逃不掉的时候就放下枪跟对面投降。我对你承诺，论你选了哪种，我都不拿军法处置你。”
“大帅放心。”
顾德全没有多说，只是吻了吻他的嘴唇，然后认真地跟他行了一个军礼。
“德全一定会把胜利再次带给您！”
顾德全率领的这批部队推上去后，前线的情况好了许多。他接连收到了许多捷报。
心情放松，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
正是在他的感冒彻底好全的时候，顾德全定期发给他的电报，忽然就中断了。
他很着急，往前线发了数封询问的电报。给顾德全发，给阎廷芳发，也给自己安插在各个军队中的心腹发。却是连一封回电都没有收到。
是在秋冬之交，他终于收到了阎廷芳的回电。
回电很短，只是简简单单的七个字：
“干爹，顾德全死了。”
这么简单的七个字，他一时竟没能看懂。